只属于我的世界

状元求学路

    我一直认为，高考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看不到尽头，我依然徘徊于湖畔，眺望远方。

    是谁让我的神经在焦灼的年华里炙烤、焚烧？是谁把西天的云彩朦胧成海市蜃楼，悄悄藏到我梦的枕边？是谁将光阴的长度切成丝，然后剪不断的情愫难解难分，缠绕又缠绕，绵延复绵延？

 

    高考，我的戈多

 

    有人说，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远方的勇气。我亦不知我的远方在哪里，是天高云淡微雨疏星，还是狂风骤雨沉夜阴云？是花开花落寻愁觅恨奢望相知相守，还是流水东逝大浪淘尽终于转眼成空？我不清楚。消失的是记忆，而留下的才是刻骨铭心的轨迹。

 

    我踩着逶迤的轨迹，等待着我的戈多。

 

    八月未央：自由的捆缚

 

    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叩问自己，我在等待什么。当一个人拥有了选择命运的权利，他便会错误地以为掌握了命运。贝多芬以为自己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然而，他除了让命运交响曲流芳百世外，最终还是把自己交给了命运。命运有时是不可控制的，正如我无法确定我的戈多何时来。

 

    于是，我把2006年的夏天轻轻添加到收藏夹，以一枚枯叶作为标记。

 

    风吹落最后一片叶，我依稀记得我走在阳光下的狼狈。重庆的水泥森林被烈日炙烤，过于强大的副热带高压压得每个人都心惊胆战。我徘徊于尘嚣之上。到处是浮躁的内心和空虚的灵魂。也许是从窗外的一声鸟啼开始，从教室门前的倒计时牌开始，从风过无痕的日子流逝开始，从那等待了多年又不愿面对的恍惚迷离开始，我开始了我的等待。

 

    书开始地崩山摧地压在我的肩胛骨，纯功利的价值追求也压低了我的灵魂。我不愿意等来一个利欲熏心的结果，并且以我的青春为赌注。我渐渐发现我的身体变沉重，沉重得再大的风也放飞不了我的梦。

 

    戈多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门未锁，我们却出不来了。

 

    十一月的风波：放弃也是一种选择

 

    黑暗的天窗投下曙光一脉，我紧闭的双眼终于再次目睹了世界的繁华。我看到海边的浪花奋力涌向天际，我听见耳畔的蝉鸣嘶哑了多少宁静的午后。我的手里握着一束阳光，顺着它的方向，我会尽快回到那片自由的蓝天。

 

    保送就是这样的光束，选择了保送就选择了自由。那时的我这样想着。飞翔——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但是命运之手再次抓住了我的咽喉。在最后一次保送考试中，我以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成绩结束了我高中两年半孜孜以求的奋斗历程。尽管我依然拥有保送的资格，但在我看来，那只是一种对失败者的施舍，那是一次足以摧毁我所有骄傲和潇洒的滑铁卢。

 

    我不愿意就这样保存我的人生记忆，以一次惨败作终结；我不愿意让青春的血泪白流，让明天的期待失去效力。于是，我选择放弃，我放弃了脱逃的最后一脉阳光，我依然静静等待我的戈多，尽管我并不清楚关于他的一切一切。

 

    十一月的风早已吹冷了大江南北，却没有吹灭我的梦。我站在风里，翘首。

 

    四月的奋斗：痛并快乐着

 

    高三的岁月很快流逝一半。我走在四月裂帛的天空下，走过晓寒深处的倒影，走过梦想明灭的雨季。我看着日历一页页撕去昨天的激情，我的奋斗也一天天继续着，我的等待也一点点缩短着。

 

    席慕容曾写过:“日子像是书页里的插图，再精致美丽也必须翻过去。”我的日子也是如此吗？我不清楚。我只是知道，一个人行走于大地之上，总会留下印记，或深或浅，或薄或厚。其实人一生总会留下一个背影，或伟岸壮阔，或猥琐狭隘。我们可能无法左右别人的评价，但却可以很大程度上决定我们足迹的深浅以及灵魂的品位。关键在于，我们是否用心。

 

    我心甘情愿让星期一到星期五不断重复成一幅幅单调的风景；我心甘情愿把原本琐碎的时间嚼碎、吞咽，然后通通消化掉；我心甘情愿等待未知，等待漫长的光阴漂白了世界的容颜，我的等待依然如初。

 

    四月没有冰封雪飘，银妆素裹，只有静静流淌的河陈述着关于人生的等待和张望。当命运的结局无法改变之际，再大的痛楚也无所谓，再漫长也无所谓。人生亦是一种忍受，当疼痛来临，我们依然需要坦荡如砥。

 

    在草长莺飞的四月，我学着面对生命的疼痛，用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六月的阳光：为自由而战

 

    在静静的等待中，我终于迎来了高考，我的戈多。短暂的躁动之后，我又冷静下来。戈多，真的来了。

 

    在密不透风的暗室，我等过了春秋与寒冬，等过了深邃的年轮和灿烂的星群，也等过了我的青春。飞翔的渴望更加强烈，胜利的渴望更加强烈。幻想过千百遍的苍穹，终于那么近地触到了我的神经末梢。我，无法控制我的狂喜。

 

    然而，我却无法向自己保证成功。高考的可畏之处在于它的无可预见性与结果唯一性。于是我只能反复告诫自己，平静接受所有的悲喜，无条件地接受人生的玩笑。而这是以竭尽全力的奋斗为前提。

 

    接受，其实也是一种对生命的负责。进入考场的刹那，我只是想，无论如何，我接受一切可能的结果。就这样，在一些起伏的点缀下，我平静地度过了两天的高考。戈多，来了。

 

    然而，戈多，真的来了吗？

 

    曾经以为，高考束缚了我的思想与生活，僵化我的梦想和前程。我如同希隆囚徒，触手可及的自由却无法左右，疯狂地等待释放的那一刻。

 

    而今，当六月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并未感到丝毫的狂喜或者解脱。我们不是凤凰或者佛陀，我们不需要涅槃不需要达摩一苇渡江的空灵与玄妙。我只是静静缅怀曾经的岁月，突然咀嚼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壮。那曾经的束缚，悄悄解开我的守望与指责。

 

    高考，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自由。

 

    它不是高山与流水缠绵的唱和，不是万里惊涛的狂放不羁，更不是不需选择的随波逐流。它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束缚了我们无所顾忌的梦，但这种束缚是选择的必然。高考给了我们选择命运的自由，给了每一个有翼之物翱翔蓝天的勇气和力量。我无意于为一种制度辩驳什么，我只是想为我的命运辩驳。

 

    我们，都是双脚踏地的平凡羸弱的人。我们无力改变许多，却又希望得到许多。我们渴望仰望，又怕阳光刺痛双眸。但在高考面前，我们无须闪躲。

 

    纵然是压力纵然是折磨，高考的天空，我已飞过，真的已经飞过。也许天空未曾因此而改变什么，但蓝天已驮走我的梦，大地已记录我的梦。我的梦在燃烧，也在绚烂。

 

    我终于明白，我的等待永远是命运的等待，我的戈多永远是命运的戈多，我的自由也永远是命运的自由。我的戈多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了，但是我的命运却一直在我手中，我的自由也一直在我手中。尽管有太多的风雨会摧残我的手，而我等待依旧。

 

    当我终于自由地翱翔于九天之上，在阳光的阴影里，我依稀看见了它的面容，戈多的面容。宁静而安详。

在飘然的歌声里，我只能感谢戈多。